潤白的笛子如同夜空中的月色凝成，潔白瑩潤地幾乎是種幻覺。

歐冶並沒有將笛子橫在嘴邊，只是將修長的手指拂過笛身，悠揚的笛聲便響了起來。

笛聲裊裊，似乎連周圍的陰氣都散去了一些。而那三個面具人卻同時像是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一樣，如群魔亂舞般來回亂動亂擺。

此時許清華已經反應過來，手中已經握住了長劍，就要沖過去擊潰這三個面具人。

不料卻是被勉強站住身形的葉蕖伸手攔住。

她身上的癥狀已經消失，但痛苦的感覺依舊殘留在體內。要不是她身為驅魔師，身經百煉意志堅韌，恐怕此時已經躺倒在地。

饒是她現在渾身都在發飄，可端著連環弩的雙手依舊穩如泰山。

弩身上由冷焰幻化而成的火弩箭蓄勢待發。

葉蕖深吸口氣，開口問道：“你們是受誰指示？”

那三個人被歐冶的笛聲折磨的更加痛苦不堪，然而面對葉蕖的冷焰火弩時都頓了一下。

若不是明顯感覺到這三個人身上散發的陰氣已經越來越淡，歐冶就要以為其實這三個面具人只是在裝模作樣罷了。

“冷焰……”

“這是本家……”

“……你是……”

顯然，三個人都認出冷焰和那把連環弩。

歐冶皺了下眉，手指變換，笛音一轉，威力比剛才弱了一些。

三個面具人虛弱地跪坐在地上，齊齊看向葉蕖。雖然隔著面具看不清他們的面容，卻好像能看到他們臉上的疑惑一樣。

葉蕖咬牙：“說，誰讓你們變成這副樣子的。又是誰讓你們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的。”

三個面具人一動不動，一點聲音也不發出，就這樣呆楞楞地看著葉蕖。

葉蕖手指一動，一直火弩箭“蹭”的一聲飛出，直射其中一人的眉心。面具應聲裂開，黃白而帶著腐臭的腦漿混著血水和膿液從裂縫間流出，滴落在石磚之上。

“說！”葉蕖突然喝了一聲，尾音顫抖。

依舊沒有任何回答，有的只是面具裂開那人軀體栽倒在地的悶響。

“蹭！”

又是一箭。

左邊的面具人撲通栽倒在地，同樣流了一地腐臭的腦漿。

這一次，最後一個面具人似乎終於有了反應。

他高高昂起頭，朝著葉蕖拜了一下，用一種剛才不曾有過的嘶啞聲音說了三個字——殺了我。

葉蕖渾身都緊繃起來，一雙手冷的，指尖都已經僵硬。

然而就在她即將發動弩箭的時刻，一只溫暖的手覆上她的手背。

隨即只見一道劍光閃過，最後一個面具人也倒了下去。劍光再閃，長劍已經回了許清華的掌中。

葉蕖用最後一點力氣點燃三張符紙，一彈三團冷焰。

如螢火般大小的火團飄飄忽忽落到三具其實早已腐爛不成樣子的屍體之上，瞬間爆燃起來，不過眨眼的功夫就將三具死屍燒成了灰燼。而從屍體內浮出的三個殘破而痛苦的魂魄也如霧氣般煙消雲散。

看著冷焰最終熄滅，葉蕖也終於支撐不住倒在許清華的懷裏。

許清華連忙半抱半拖把葉蕖帶到一處還算幹凈的地方坐下，順便將外套脫下罩在她身上。

這丫頭，渾身抖的太厲害了。

歐冶默默地跟在後面，冷眼看著許清華做著一切，一個字都沒說。

然而許清華卻敏銳地覺察到，歐冶跟葉蕖的反應是一樣的。

他暗自嘆了口氣，也燃起一張符紙。

只不過飄在半空中的火焰看起來跟點燃一張紙時燃起的火焰是一樣的。

“我可沒有第二件外套給你披了，過來靠近火焰坐一會，你會感覺舒服一些。這火焰可以驅寒。”

夏末秋初的夜晚跟寒冷二字根本挨不上邊。

然而歐冶依舊忍不住按照許清華的話坐了過來。

火光下，他那張美到雌雄莫辯的臉跟葉蕖一樣，白的令人難受。

許清華看在眼裏，忽然覺得此時此刻這個家夥似乎也沒那麽可惡了。

過了不知多久，火焰已經暗了許多。

許清華才終於低聲問道：“他們三個人是葉家人？”

葉蕖擡手抹了下眼角，苦笑道：“是早已經死了的葉家人。死後通過一些手段將他們的魂魄強行留在體內聚集陰氣，最終就會變成這幅不人不鬼的樣子。之前在東港噴泉碰見的那個，應該也是。只不過制作手法更高級了一些。”

聞言，許清華轉頭看向早已經成為灰燼的三個面具人。最後一個倒下的，是不是在最後時刻恢覆了僅有的理智，不願自己繼續當一副行屍走肉，所以求同為葉家人的葉蕖殺了他自己呢。

“讓這三個面具人守在這片區域，自然而然就形成了聚陰地。會吸引厲害的東西出現的同時，也會影響周圍活人的生氣。恐怕，這幾棟樓荒廢成這樣，不僅僅是因為拆遷。”

歐冶似乎也終於緩了過來，聲音清冽而淡漠地說著。

忽然，他話鋒一轉：“小葉子，你跟葉家是怎麽回事？”

葉蕖轉頭看向這個從小玩到大的夥伴，心中有許多的話，卻是一個字都沒有辦法言明。

不僅僅是能不能夠信任歐冶的問題。

更因為，一旦她說了，歐冶就要擺明立場。盡管他現在已經不在驅魔界行走，可他終究是歐家直系的子孫。

只要她講了，歐冶聽了，歐家又怎麽會不知道？

到那時候，就不僅僅是她和葉瀟兩人的恩怨情仇了。

雖然換了一張陌生的面孔，然而歐冶還是從她的表情看懂了她的心思。

他猛地站起來，有些生氣地一指那三團灰燼。

“看到這三個面具人，你還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嗎？你家裏有人在做這種喪心病狂的實驗，被發現了就直接推到一個已經死了沒辦法為自己辯駁的你的頭上。小葉子，你需要我的幫助。”

葉蕖撐著許清華的胳膊緩緩起身。

她掐了一個手訣，憑空吹過的風將那三團灰燼也吹散了。

葉蕖的頭發在風中淩亂的飛舞，然而她的心卻鎮靜了下來。

像兒時那樣握拳不輕不重地打了一下歐冶的胸口。

她擡起頭看向那雙染上了紅血絲的丹鳳眼，輕啟雙唇：“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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